王凯军丨环保回忆录:在有机固废领域持续深耕厌氧
绿茵陈
2021年9月26日11:23
环保回忆录
Memoir
王凯军老师年少成名,在科研上卓有成就。特别是,他和中国第一代环保工作者一起工作,经历了中国环保重大事件的全过程。
去年值王凯军老师生日,在弟子们的一再要求下,他开始陆续回顾从业以来的经历和经验,在此基础上,口述了《环保回忆录》。绿茵陈和913工作室等一起,有幸记录整理相关内容。
本文截取了王老师在污泥和畜禽领域里续写的厌氧篇章、十万亿燃气工程出台的细节,内容涉及中持绿色的诞生与发展、污泥以及其他城乡有机废弃物处理的探索等。
通过几十年与企业和产业界的合作,我深刻认识到技术和产业推进中“天时、地利、人和”三因素的重要性。
“天时”很好理解,指技术所在领域恰得其时,大势将至,进入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地利”是说企业必须占据一定的地域优势。简单理解,是看它在这个领域或区域有没有自己的优势;更深层次是看企业在特定领域有没有相关基因。比如UASB,我跟十多个单位合作过,最终只有十方一家做成了,就是因为它的基因优势;“人和”就和找对象一样,得看对了眼,有共同语言,人和人之间合作是一种双向选择。
谈到污泥与畜禽厌氧消化,很多人都认为我应该和十方公司合作,延续过去在工业厌氧领域成功的经验,十方虽然在工业领域非常成功,它却不一定具有在市政领域深耕的基因,就是没有“地利”。
从这个意义上讲,发展污泥厌氧这一历史使命注定要更换主角。
在我心目中,新登场的中持公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农村生物燃气领域的“天时”也不错,他们也有着跟县城及以下区域打交道的基因,但如果不认同这个理念,一样合作不了。
我与中持合作污泥厌氧处理的故事,开始于2008年的几个契机。
1污泥厌氧消化与中持绿色的起步
Anaerobic digestion of sludge and its industrializa
污泥问题由来已久,但行业里基本停留在坐而论道的阶段,没能真正推动厌氧消化工作。
为什么市政污泥领域的厌氧消化推不动?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掌握主流话语权的市政人比较保守,长期以来,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城市污水上。外面的工业废水及农业废弃物处理需求不断演化,厌氧技术在这些领域用得风生水起,但他们不太关注,也不够了解。
28年,金源创始人许国栋二次创业,建立了中持品牌,业务聚焦在水务领域。同期,我给部委做“十二五”规划,提出污泥厌氧消化应该成为重点。这两件事在我脑海中碰出了一个火花,于是我给许国栋建议,在污泥领域可以成立一个公司,借此把污泥的厌氧消化搞起来。
虽然,后来我和许总一起做了许多事情,有很多交集。但是,在28年之前我没有和他正式合作过。一个时期老许经常到北京环保所,他与环保所我前任总工王绍堂交往密切,但和我没有太多直接交往。
许国栋(左)与我
我和许国栋认识不算晚,他有几件事让我很难忘。
他初出茅庐时,就拒绝了台湾水美公司的橄榄枝。大概是1992年底左右,许国栋刚创业不久(他硕士毕业后在北京建工学院任职,受到十三大和小平南巡的感召,于92年下海,带着他的一帮学生创办了校办企业)。
这一时期,包括环保在内的各类产业都刚刚开始萌芽,文一波、赵笠钧等人也正不约而同地从体制内出来,准备施展身手。当时许总的公司体量还非常小,来大陆开拓市场的台湾省水美公司找到他,想谈谈入资或者收购他们作为平台。但是听说许国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表示:“3年后,我们就是大陆的水美,并且规模会超过你们。”
此后,水美公司廖学贤董事长通过北京环保所总工沈光范先生(找许国栋也是他联络的)找到我,当时我正在荷兰攻读博士。水美廖总在荷兰鹿特丹定了一家高档餐馆,约我一起谈谈,并表示希望我加盟中国水美,和他们一起干。
我是如何回绝他的已经记不清了,但是肯定没有国栋兄的豪情。不过,他订了豪华餐馆请我吃牛排,仍然让我记忆犹新,那可能是我吃过的最高级的牛排,年代久远,滋味早已忘记,只记得价格是15荷兰盾一份。
水美公司最终与杭州纺织研究所的余淦生一起成立了杭州水美,也做成了几个大项目,初期效益很是不错。
9年代的企业家,眼界、心气、志向都很高。那个时代也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舞台,他们的前面一马平川,有大把的事情可想、可做。他们的目标很大、很清晰,且很可能真的做成。
知交酒友
当时不知道许国栋对我是什么感觉,但是,他对我所做的工作还是认可的。
9年代末,许国栋离开北京公司总部只身去了无锡办环保设备厂,呆了两年。期间有一回,他让我带着他去认识上海帕克公司的张巍,我们约在上海见面。
从帕克公司出来许总送我去机场,路上提出邀请我加盟金源。我说:“你的公司做得不错,但事太少了,没有我做的事。”我的意思是,在环保所我想研究什么,就可以研究什么,不受限制,而公司受主营业务限制。这件事可能给老许留下了错觉,很长时间他不和我合作,究其原因,说我“花心”,关于这一点,我们争论了好多年。
但是,很快我又找到他参加我们的九五攻关《UASB反应器设备化及其配套产品开发》产业化课题鉴定会。他很意外我请他作为专家,实际上我是请他了解厌氧,我们在寻求和他合作的机会。
在这次鉴定会上,我建议他与我们合作推动厌氧技术时,他有些犹疑,我劝说他:“不能因为和路雪厌氧项目,你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厌氧呀。”他听后吃了一惊:“连这你都知道?”但是,当时我们仍然没有合作成。
这次,在污泥问题上,我的想法与他一拍即合。我判断,要想把污泥厌氧真正做起来,需要把市政人的注意点吸引过来,让他们了解厌氧世界的精彩发展,拉他们一起上船。所以我给老许建议,将其他三位专家聚在一起,来探讨、推进这件事。
大家也建议通过住建部来推动污泥厌氧消化事业,并找到时任住建部城建司司长的张悦一起来推动。但是,那时候,住建部请国外咨询公司利用亚行项目对中国的污泥处理处置进行咨询,并且组织去欧洲考察,张悦因此选择推动水热预处理的高级厌氧技术,主要是康碧公司的技术。
许国栋对搞厌氧的思路很认可,他想把事情做成,对其他细节不太看重。就这样,中持绿色宣告成立。成立之初,是以我们四个专家为主设计中持绿色的结构,这个公司结构保持了多年,直到融资阶段才有所变动。当时许总想找投资,但对于投资人来说,这种股权结构太过分散,难以操作。大家就一起商议,都同意应该以中持为主。
因为中持绿色当时的业务主推是污泥,我又想起了我在22年申请的一个技术专利——滚筒式动态污泥堆肥发酵设备,在卧式旋转发酵罐的基础上进行设计,经过生产能力计算和规模设计,实现动态发酵。
上世纪9年代末期,我用这个设备在北京密云污水厂做过一个污泥堆肥的示范工程,效果不错,停留时间只需要7天(普通工艺需要2天),处理效率很高,产品配合建设了一个3万吨的复混肥厂。
生产的产品在我们设计的2亩大兴庞各庄污泥转运站进行了农业实验,当时是北京市科委支持的一个污泥堆肥项目,污泥堆肥效果好,污泥制品符合国家要求。我也是通过这个项目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应该说复混肥而不是复合肥,因为国家有复混肥的标准和产品,复合肥是俗称。
让我印象更深刻的是这样几个事实:
根据国家复混肥的标准,三组分(N+P+K)的比例要求,浓度不低于25%,产品绝大部分的成分仍然是化肥,污泥添加量低于1%,消纳不了多少污泥;另外,当时每个县都有一个以上的复混肥生产厂,大部分还吃不饱,污泥堆肥产品很难进入到他们的销售渠道。
这个项目之后,我就没有再继续进行堆肥的产业化推广。我想到滚筒设备很适合中持绿色的污泥业务,就开玩笑说:“这是达坂城的姑娘,嫁给你们一个温度分级生物分相的姐姐,还配上动态滚筒的妹妹,只要求你们推好了,记得我。”我把滚筒堆肥技术也无偿给了他们,听说他们现在已经推了1几套,邵凯还惦记着这个事情。
2021年9月25日,当本节内容第一次在微信里发表时,中持的凯叔(杨永凯)转发朋友圈并回忆说,2011年5月,在白鹭园市场培训会晚餐后,在我的房间里,听我给他们说动态滚筒的技术。当时我找出研究报告和ppt给了他们。没想到,当年9月份,中持就按照研究总结中的参数,做出了第一代中试的发酵滚筒。
那时我负责江苏省一个污泥技术研发和筛选项目,在无锡芦村污水处理厂做各种技术对比和评估。中持表示:“我们不要钱,自费来参加课题。”于是我帮他们安排,做了滚筒技术的小试、中试。
杨永凯回忆,2011年10月到年底,在无锡卢村污水厂做中试,那时候他同事刘彬才刚毕业。他们与我课题组常博士和汪博士一起。
2012年,在河北任丘又做了一年中试,2013年才使小滚筒摇身一变,变成了工程化的大滚筒。这才练就神器,才有中持在污泥、畜禽粪便、化粪池粪便、餐厨垃圾上十几个大应用。
杨永凯自己,毕业15年,其中用10年做好氧滚筒。
当然过程不是说起来几句话这么简单,我扶上马还送了一程。但其中的艰辛只有中持团队里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懂。
就这样,中持绿色聚集了第一波推动力。最开始的业务领域是污泥,主打工艺是分级分相厌氧消化技术和滚筒式动态污泥堆肥发酵设备。另一方面,中持还争取了一个国家863课题——城市污泥分级分相厌氧消化组合技术研发及工程示范项目,并在浙江宁海县成功应用。
中持绿色还有一项招牌工艺——加钙干化,主要针对一些地区爆发出的污泥污染问题,进行应急处理。特别是当时环保部出台了5%的污泥干化政策,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加钙干化需求。中持当时有很多机会,帮客户做过几个应急项目,效果都还不错。
为此邵凯和老许还发生了很大的争执。邵凯向老许汇报此事时,老许不同意继续发展这个业务,认为跟公司价值观和中持绿色战略不符。听中持员工讲,邵凯从许总办公室出来后,在楼道里大声讲:“以后再遇到挣钱的业务,一定不要和老许说。”
在此冲突之前,我十分赞成邵凯推动此项业务,有一次碰到他,还和他探讨,说这件事印证了德鲁克创新理论中七大创新机会之一,意外事件是创新的一个重要契机——突然爆发的需求,需要相应技术。我们一起上过德鲁克的课,在一起分享经验。
后来从战略投资商对公司的认同上,一定程度上证实了许总的坚持是有道理的。由于中持绿色基因纯正,策略正确,很快得到许国栋基金朋友圈的认可,在中持绿色刚开始,投资商以上百倍的PE值投入6多万元,是超成功融资。当然,这一切不能以成败论英雄,这是我们这一代人在产业上的思考和探索,意义在于过程的丰富多彩,并不完全在于结果成败与否。
有了资金之后,有一次,许总和邵凯一起约我去杭州跟杭能谈收购的事情。杭能的蔡昌达一直从事沼气行业,我跟他比较熟,已经相识了一、二十年,他们请我充当中间人一起去谈。
在飞机上,我跟他们详细介绍、分析了杭能的基本状况,杭能与中持有相似的精品工程基因,老蔡做的项目是德国品质。
我经常说金源和金达莱(创始人廖志民)是上世纪环保行业里值得称道的两家公司,能把污水处理厂建设得与国外一个水平,碰巧两个公司的老总还是清华同窗。
我曾经看过老许他们做的几个污水厂,一走进去,给人的直观感受像进了国外的污水处理厂。那时,金源的客户群主要是外商和合资企业,掌握了外企的一整套方法、原则,内化成了自己的审美与标准,在工程上非常讲究施工的外形、结构。
他们的公司使命是许国栋提出来的:给中国人建好的污水处理厂。创业之初,正赶上国内需要建设大量污水厂,但多数工程都是非专业人士在做,质量参差不齐,他觉得有使命去做出好的污水厂。
金达莱廖志民也是非常注重细节,他们起步时在深圳、东莞做电镀废水,几种电镀废水,十几条管道布置得井井有条;车间都是用地板漆刷,一尘不染——去参观他们的车间后,我才知道什么是地板漆,以前没有见过。后来联合国维和部队都采购了金达莱的设备。
左二廖志民、右一许国栋
除了这俩,杭能是另一个能把工程做到极致的公司,只是它以前不属于环保圈。
我跟许总和邵总分析,杭能当时每年盈利大概是在一千多万,但是,它只做厌氧部分。所以,并购之后如果做整个工程EPC的话,合同额翻倍,利润可以上升到三千万以上。虽然,中持绿色当时盈利并不高,只有几百万。但是,在当时的时间节点,一两年以后应该能发展成三五千万利润的公司,所以合并对中持绿色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当时蔡昌达已经接近7岁了,他也想收山,所以我们去了以后谈了比较好的价格。但是回来以后,中持内部商量,收购没有进行下去。
两年后,维尔利以四点几亿的高价收购了杭能,这是国内环保界少有的几个成功并购,同时又实现企业文化很好融合的案例。与杭能合并助推了维尔利从垃圾渗滤液领域到有机固废处理的成功转型,现在维尔利在有机固废的厌氧处理技术上,成为行业翘楚。从这个角度说,中持放弃了收购机会,确实非常可惜。
2城乡有机废弃物处理:从“十万亿”到“三级网络”
Urban and rural organic waste treatment
《世界能源》展望到2030年,中国天然气需求量将会达到4000亿,缺口2000亿。 2030年,中国天然气需求量将从2012年的1816亿达到4000亿。当时我国天然气的产量是15多亿,未来加上进口量,能到2亿。还有将近2亿的缺口,怎么办?
这个缺口可以通过煤制气+生物天然气两条途径来填补。当时我国在煤制气领域已经有所突破,在新疆还建有专门的能源基地,西气东输等工程也开始上马。煤制气15亿后,还有5亿可以采用生物质燃气,这就需要与厌氧消化、餐厨垃圾、沼气等技术来结合,这是一个大战略。
为此,国家专门在科技部设立了一个生物天然气的专项,除了承担研究任务,还承接产业上的事情。围绕这个专项,开展了一系列的课题,给科技部提出了一个“1亿”的产业目标。
我们是搞厌氧出身的,这是我们的本业,总要提出一点想法,要有所作为,所以,我跟左剑恶教授一起商量和策划,从而产生了“十、万、亿” 计划的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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