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治理方面与中国密切合作的德国曾经是水污染的受害者，同时也是水污染治理的成功者。为此，记者采访了柏林联邦环境署的饮用水理学主任赫曼·迪特尔，请他与我们分享德国水污染治理的教训与经验。
Q=《周末画报》 A=赫曼·迪特尔
Q：水污染问题在今天的中国愈发凸显，有人提出是因为中国城市的饮用水处理机制还不完善，在这方面，德国的情况是怎样的？
A：在德国，大约有96%的生活污水以及工业污水会被二次循环利用，这不仅仅发生在城市，包括郊区和农村的所有河流湖泊一律都采用了污水二次循环使用的办法，采取严格的四道净化工序，除去重金属、细菌等污染源。在欧洲，很多国家都采用了我们这个标准。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还会对污水的种类进行进一步的细分。比如，来自于工业排放的废水和来自于生活污水的处理方法就很不一样，对于一部分人为污染的废水需要进行生物学的处理。另外，这个治理的工作依然在不断进行当中，并没有彻底完成。
Q：但欧洲的情况似乎更复杂一点，不少河流湖泊都跨越了多个国家的国境，这是否意味着更多的国际合作？
A：在德国南部，我们有一个与瑞士接壤的湖泊，面积至少有500多平方公里，当然，这在中国可能不算很大的湖泊。但是我们在那里遇到了严重的环境问题。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这个湖可以说已经“死亡”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污染。污染源并非主要来自于工业，而是家庭污水以及农业污水。幸运的是，德国经过协商，与瑞士一起建立了一个工程浩大的管道项目，把沿湖岸周边的废水全都导入管道，然后输送至废水处理厂加以循环清理。由于两个国家共同的努力，这个湖泊的污染程度这些年已经明显减低了。
Q：河流的污染以及环境的污染是否是工业化的必然结果？
A：过去的情况相对比较好，即使是前东德时代，农业地区的干净水源还是可以基本保证的，但是1970年代时期，随着工业化的进展，我们的水污染问题开始变得严重。当然，工业化不是罪人，关键的问题是要保证公平，用立法来确定每个企业都在相同的标准下对污染水进行处理。这能够在企业和环境之间建立一种信任。
Q：德国曾经在对待水资源以及环境方面有过什么特别的教训和经验吗？
A：我们曾经在20世纪的20年代、30年代和50年代都犯下大错，那就是将许多德国境内的河流都改建为运河，依照人为的需要改变其流向等等自然属性。这种做法极大地破坏了河流本身的生态，不过，这项工程让当时的德国政府花了不菲的价钱，讽刺的是，后来我们又花了更高的价钱把这些“运河化”的河流加以复原，好让它们看起来更自然一些。这在我看来是非常愚蠢的做法。
Q：对于治理污染的合作，您的意思是指政府应该和工业界共同合作，还是应该像某些地区那样，由政府包办？
A：是的，我很理解你说的这一点。我认为你们可以让工业界的人士意识到每个人都有平等的生存条件。我认为这点对德国非常重要，而且我们也落实得很好。这应该是大家的共识。但我觉得治理并不完全是政府的责任，治理是需要经济成本的。有污染排放的企业应该对自己的治理成本加以基本的核算。当然，对谁来说，这都将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过程。政府或者企业都无法100%承担起这份责任，单独成功的概率甚至可以说是极小。最终二者需要在某个时刻达成一种妥协。有妥协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好。
Q：但这个合作过程中，每个国家所承担的责任似乎有所区别。
A：是的，比如莱茵河的水治理问题，关系到的不是德国一个国家的利益，而是涉及了荷兰、法国、德国等多个国家。因此，国际间的合作就变得非常重要，但需要注意的是，各国承担责任的比重是不同的。在莱茵河的例子里，荷兰的作用就显得很特殊，因为它是莱茵河流经国家的最后一站和入海口，因此在治污的问题上承担的责任最多。当然，他们也十分乐于合作。
Q：这种治理会不会无形中增加了人们饮水、用水的成本？
A：刚好相反，是污染增加了成本。平均而言，清洁饮用水的处理费用大概是0.5欧元一立方米，把 项成本算上后，我们为一立方米饮用水支付2欧元，这笔钱或许对一些国家来说很多，但我认为已经很便宜了。但如果是面对污染严重的水源，治理费用将会大幅提高，每立方米的治理成本就会上升到3~5欧元，理论上这会直接造成人们为饮用水支付更多的金钱，甚至是十几倍、几十倍地增长。
Q：德国历史上最为严重的污染出现在什么历史时期？
A：我想应该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尾声。当然二战以后的工业发展也对环境造成了伤害，但都不如一战前工业迅速增长时那么剧烈。限于技术和意识的原因，在一战前夕的德国工业普遍缺少过滤设备和净化装置。当时还有不少德国居民是直接从河流中取水饮用的，工业污染河流而造成的传染病很快就在人群中蔓延。人们在不断死去，这促使了后来情况的转变。如果不是大批人死去，我真不知道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久。
我本人主要成长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至今我仍然记得当时柏林的河流表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泡沫。但那个时候的污染，已经不像是一战之前的完全是重工业污染，民用水污染的问题也出现了。
Q：从污染到治理，德国一共花了多少年的时间？
A：这花了我们很漫长的时间，确切地说，是20~40年，建造从南到北的输水工程和水净化工程。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如果仅仅是追求一次性对水的使用，那么这花不了多少时间，但还需要建设配套的水资源净化工程，这就会花去比仅仅利用水资源要多得多的时间。仅有水的输送，而没有水的净化治理，这是我们都需要避免再犯的错误。当然，经过多年的努力，今天在柏林这样的大城市，有大约40%左右的循环水，已经是不需要进行特别过滤的干净水源了。
德国“漫长”水污染治理的启示
